暴雨打落了一地梧桐葉，路面被梧桐葉覆蓋。楊煦炎揉著肩從梧桐葉上走過，拐彎時彎腰從草坪上撿起一片綠梧桐葉。

    “這么綠的也落了？”他把葉子遞到寇睿面前，伸胳膊牽動肩頭，齜牙咧嘴地倒吸氣。

    寇睿拿過葉子，問：“還疼？去醫院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用，”楊煦炎擺擺手，“就是肉疼，骨頭沒事。”

    前天單人床到了，雙人床換成了單人床，他睡不習慣，從小到大沒睡過那么小的床，一晚上掉床下兩次，第二次肩頭磕到了床頭柜。

    “要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千萬別。我媽知道了還得嘮叨我。”楊煦炎趕緊擺擺手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要說什么？”寇睿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把床換回來？”楊煦炎轉身倒著走，“你不就這意思嗎？”

    寇睿看著他沒說話。

    “費勁吧啦訂做了兩張單人床，睡了沒兩天又換回來，算了，我適應兩天就沒事兒了。”楊煦炎后腳跟踢到什么，雙手扎煞了一下。

    寇睿伸手抓著他胳膊把人橫著拉開，躲開了減速帶。

    “如果適應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適應不了就適應不了，等上大學了，床只能比家里的還小。”楊煦炎打定主意不讓寇睿換床，話都不給他說完的機會，“昨晚周海濤發的視頻給說說。”

    “沒什么好說的。”寇睿垂下視線。

    “說真的嚇我一跳，你揍人可太狠了。”楊煦炎放慢腳步，使勁往寇睿面前湊，想看看他的表情，“打人總有個理由吧。”

    “他欠揍。”寇睿平靜的說。

    “呵。”楊煦炎服氣的給鼓了兩下掌，拍完巴掌一手指頭戳在寇睿胸口，惡狠狠地點了兩下，“憋好了，千萬別說啊！”

    寇睿抬眼看他，問：“你找孟堯了？”

    前兩天，三班和五班的群里，大半夜忽然有人連著發了三個視頻，被班長輕松捉到，然后果斷刪除，一點漣漪都沒激起來。

    如此一來，元贏那邊很快發現這個操作不行，連冒泡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掐死了。

    于是昨晚十點，六班的班級群忽然被黑，一個視頻莫名冒了出來，發完直接退群，銷聲匿跡。等六班長發現時已經是十幾分鐘后了。緊接著，二班、七班、十一班全都同一時間發了同一個視頻，即便各班班長在幾分鐘后刪除了視頻，還是有人看了，并下載了下來。

    一群腦殘還他媽知道找黑客，氣得楊煦炎當場飆了臟話，又跑去陽臺打了幾個電話。

    “我不止找孟堯了，我找的多了去了，你管我！”楊煦炎轉回身，正了八經的走路，走兩步回頭瞪他一眼，“現在問晚了。”

    一直到走出梧桐里，楊煦炎都跟寇睿保持一步遠的距離，并且一副“你他媽不說實話，就休想跟我說話”的樣子。

    寇睿思忖半天，快走一步走到楊煦炎一旁，剛要開口，楊煦炎快走一步又跟他拉開了距離。

    寇睿無奈嘆氣，快走一步跟上去的同時，抬手按住了楊煦炎的肩，“別鬧了。”

    “誰鬧？”楊煦炎斜他一眼。

    寇睿看他一眼，說：“他們從二樓扔花盆，差點砸到陳翀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就打了起來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這是個圈套，因為之前有件更……”寇睿欲言又止，“陳翀堵了兩天人，不過都是他們安排好的，人是送上門給我們打的，為的是錄這段視頻。”

    “結果呢？”楊煦炎說。

    “我和陳沖被退隊了。校網，對我影響不大，但對陳翀影響挺大。”寇睿說，“陳翀是唯一一個站我這邊兒的人，他上體校，校網成績對他很重要。出了這事兒，他只能去外校集訓。”

    “把陳翀從你身邊弄走，就是他們的目的？”楊煦炎說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楊煦炎一拳砸在手心，“這種欠兒的就他媽找揍！還有嗎？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說說。”

    寇睿想了想，“挺多，這幾天應該就能看見了。”

    “放屁，再讓他們牽著鼻子走，我姓驢得了！”楊煦炎又轉過身看著他倒著走，“另外，我想看你點東西還得別人爆料我才能看，我就不能有點朋友的特殊待遇？能不能？”

    “能。”寇睿笑笑。

    “你別笑。”楊煦炎揚高聲調兇完，忽然低下去，“你一笑我都忘了要說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寇睿笑容更大了。

    “哎！”楊煦炎抓著后腦勺轉過身，朝后面擺擺手，“算了算了，估計這一天兩天就完事兒了，真他媽等的煩死了，等那邊全放完，非揍他一頓狠的！”

    他咬牙切齒的說完，好巧不巧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周海天和李霖。

    “你！站那！”隔著一條斑馬線，楊煦炎指著對面沖他豎中指的周海濤，“有種你站那兒！”

    他說著就要過馬路。

    斑馬線的燈還是紅的，寇睿伸手去拽他，沒拽住，快走兩大步，直接摟著楊煦炎脖子把人給拉了回來，一輛摩托車擦著楊煦炎開了過去。

    就在剛把楊煦炎拽回來的時候，身邊忽地刮過去一個人影，寇睿想都沒想伸手抓住了那人書包。

    “臥槽！”劉颯格被拽的向后趔趄了兩下才站穩，“松手！個傻逼！操|誰呢！”

    寇睿簡直無語，這倆人是看不見紅燈嗎，他沉聲喝道：“安靜！”

    空氣一冷，周遭忽然安靜了一瞬，周圍的人頓了一下，紛紛繞開了。

    兩只暴躁的碳基生物瞬間安靜下來，實在是某人沉下聲來的一喝威勢十足。跟拿著大羅，猛地在耳邊敲了一下似的。

    楊煦炎眼睛向上瞟，對上寇睿黑沉沉的目光，趕緊垂下眼，然后拍拍摟著他脖子的胳膊，胳膊自動收回。

    劉颯格有樣學樣也抖抖被拽的書包，拽書包的手松開。

    紅燈變綠燈，但斑馬線對面的周海濤和李霖早走了。

    元贏那群人自從開始爆寇睿的料，就自動躲著楊煦炎這群人了，距離老遠，轉身就走。楊煦炎和劉颯格是真的氣急了想撲上去咬死幾個。元贏那群人自然是挨過他倆打的，所以這個時期，誰都不會主動撩騷送臉上去給他倆打。

    今天楊煦炎起的早了兩分鐘，所以到班里的時間也早了兩分鐘。

    他們三個一路走來，沒少看見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以及毫不掩飾的指指點點。

    這還是每天都按照文化節活動的規定，篩選掉“涉.黃.涉.暴.涉.政.涉.黑”短視頻后的情形。如果不管不問，任其發展，后果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“今天出成績。”劉颯格收起手機，“藕妹問老董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楊煦炎臭著臉不說話。

    三個人剛邁進班里，好多人都看向寇睿，表情一言難盡。畢竟大部分都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、乖學生，班里混進個一個暴力分子，誰都要為自己的安危考慮一二。

    楊煦炎把書包嘭地摔在書桌上，推開椅子坐下。

    高珩回頭看他，張嘴要問什么，被楊煦炎看了一眼又轉了回去。

    早自習數學老師來晃了一圈又走了。

    班里雖然跟平時一樣嗡嗡嗡的背書聲沒斷過，但時不時就有人轉頭朝最后一排看一眼。仿佛后面坐著什么奇怪的生物。

    楊煦炎拿著數學卷子起身，拖著椅子走到寇睿一邊，說：“往里去。”

    他制造的動靜不大，但他的動作有些大，班里的嗡嗡聲小了，好些人不再偷偷看，而是轉頭明目張膽的看。

    寇睿收起語文書，抬頭看楊煦炎，四目相對，楊煦炎不動，他只好往里挪了挪。

    一班都是單人座，但因為班級小，中間兩排幾乎是緊挨著的。寇睿一動，坐在他旁邊的男生緊跟著也挪了挪。

    楊煦炎一眼刀甩過，男生挪屁股的動作停住，整個人停在半空。

    “這道。”楊煦炎挨著寇睿坐下，把卷子攤到他的語文書上，指指最后一道大題。

    寇睿隨便找了張演算紙，正想找筆，前面遞過一支筆，他抬頭，對上高珩的臉。

    “我也聽聽。”高珩說。

    早自習下課，楊煦炎起身往外走，寇睿猶豫一瞬，起身也追了出去，他步子邁得太大，跟靠窗最后一排往外走的男生差點撞上，那男生轉頭看見是寇睿，嚇得連退兩步，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
    劉颯格從后面跟上來，罵了句“傻逼”，推著寇睿出去了。

    楊煦炎沒往十三班那邊走，而是往教師WC那邊去了。而且是直奔女教師WC去了。

    劉颯格看看寇睿：“他，這是氣到變態了嗎？”

    寇睿沒搭理他，一直盯著楊煦炎的背影，后面又響起一道腳步聲，不用想也知道是高珩。

    孟堯鬼鬼祟祟地從女衛生間里探出半個腦袋，看見楊煦炎立刻竄出來，把什么東西往他手里一塞，壓低聲一連串喊道：“哎呀，嚇死我了，給你給你給你，元贏也在附中找人，差點撞上，再也別讓我搞這些了！他們反過來順藤摸瓜，找到我，我還活不活了？”

    孟堯說完，拿手捂著臉鬼鬼祟祟的走了。楊煦炎愣是一句話都沒說上。

    “什么東西？”劉颯格從楊煦炎手里扒拉出一個小U盤，“你找她黑元贏電腦了？”

    “長點腦子。”高珩從后面戳了劉颯格后腦勺一下。

    “你讓孟堯找了附中的人？”寇睿問。

    “找附中的人干嘛？”劉颯格摸不著頭腦地問，“出來給他作證？”

    “你閉嘴吧。”高珩拍拍劉颯格腦袋，劉颯格回手給他一拳。

    楊煦炎笑看著寇睿：“再猜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什么是我找不到的？”寇睿小聲說，轉念一想，肯定地說，“檔案？監控？”

    楊煦炎抬手打了個響指。

    寇睿表情復雜地看著他：“有必要嗎？”

    “非常有必要！”楊煦炎說，“閑來教傻缺做人，是我一大愛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太幾把厲害了！黑人家監控！臥槽！你他媽不會被□□吧？”劉颯格喜一陣憂一陣。

    “黑你個鬼啊！”楊煦炎跳起來撞他，“只要找到那邊僅次于劉擎的人，拿什么拿不到。”

    三個人全都一言難盡地看著他，楊煦炎得意地揚起下巴，嘚瑟道：“叫大佬。”

    三個人拖拖拉拉地喊了聲“大佬”。

    楊煦炎不怎么滿意，但礙于有女老師朝這邊來了，四個人趕緊若無其事地從女廁門前走開了。